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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样的风景

□吴光明

 

虽说离开家乡农村数十年了,不知道为什么,每逢庄稼收割时,我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道别样的风景:无数高高崛起的草 将村庄点缀得美丽出奇。

夏秋时节,庄稼人忙到粮食进仓后,便在房前屋后的空场地上将麦子、玉米、水稻、大豆等农作物的秸秆堆叠起一个个草垛来。家乡人称“草垛”为“草 ”,说是祖传的。草 大小与人口多少、田块大小有关,形状则由秸秆的类别而定,一般麦子、水稻类较为柔软的秸秆堆成圆形的,玉米、高粱类较为长些、硬些的秸秆堆成长方形的。小草 的堆叠比较容易,大一点的草 、甚至大到比普通房子还要高的草 堆叠绝不是一桩容易的活儿了,没有一定的技术是不行的。因而,有些农户堆叠大草 就不得不请“师傅”了,父亲也是被请的对象之一。记得家中要堆叠大草 ,父亲便吩咐我们兄妹放下手上的活儿给他当助手,他在打好草 的“脚子”后站在草 的中央,叫我们每人手执一把铁(木)叉站到草 的周围,喊到谁,谁就叉起一捧(捆)秸秆送给他,他用叉接过秸秆一层一层往上叠,并随时掌控秸秆与秸秆之间的链接和草堆平面的水平。叠到高处,我们须踮起脚,换成长长的铁(木)叉,将手高高举起才能将秸秆送上去。倘若堆叠圆形草 ,叠到中间部位,父亲会十分注重草堆周围的平整,当底层叠到一定厚度后便将草堆渐渐往外凸出,到达腰部后再渐渐往内收缩,逐渐形成圆形顶面。草 到顶后,无论是长方形还是圆形的,父亲总要将他事前编织好的草披覆盖到草 顶面,然后与我们一道用草绳和木桩将草 上下左右固定起来,做到既防风又防雨。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堆叠的草 不但雄浑美观,而且从未发生过倒塌散乱或雨水渗漏的现象。

待到家家户户的草 叠成时,傍晚站在村头高处眺望,但见整个村庄一座座大大小小、形状各一的草 ,在晚霞的映照下格外光彩耀目,尤其是那一个个高大圆浑的草 ,似美丽少女丰满的圆润曲线,更显妩媚动人,袅袅炊烟伴随着阵阵微风在草 、房屋、绿树间悠闲地萦绕,那景象简直就是一幅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的精美村居画卷。

劳动之余,迎着阳光依偎在松软的草 上歇息,那是庄稼人一种特有的享受,而对孩子们来说,草 更是他们嬉戏的乐园。我和小伙伴们最喜欢成群结队围着草 捉迷藏、追逐打闹,哪里有草 就往哪里钻。一次捉迷藏,眼看要被小伙伴们找到,我急中生智从草 上扒开一个洞钻了进去,然后用拔出的草再将洞口堵上,但见他们一拨一拨围着草 转就是找不到我,我却在草 内抿嘴大笑。有时我们摔跤,跌倒时谁也不肯倒在硬邦邦的泥地上,最后总是倒在软绵绵的草 边,把草 搞得凌乱不堪,大人们发现了不是训斥就是驱赶,可“风头”一过,我们依然如初,玩得更欢。

冬日里,温暖的阳光日复一日洒在草 上,草 也日复一日存储着温暖的阳光。积蓄了足够热量的草 ,那是农家孩子得天独厚御寒取暖的好地方。这时,我们几个小伙伴会偷偷选择生产队大场一隅较为隐蔽的大草 ,首先扒开一个只要能容一人进出的洞口,然后往里掏出一个能够容纳三四人大小的草洞。为防大人发现,在留下少许堵塞洞口的草后,我们随时清理现场,力求恢复如初、深藏不露。一有时间,我们就像地下工作者似的悄悄潜入草洞内取暖、玩耍。此时此刻,即便外面北风呼啸、寒冷刺骨,漫天大雪裹住了整个村庄,草洞内却暖意融融、温暖如春,我们在这里自由自在地看书、打牌、讲故事,尽情享受着神仙般的乐趣,那是大人们无法想象的。

如今,煤炭、煤气早已取代了土灶燃用的柴草,曾经的风景只能在记忆中留存。然而,意想不到的是,我竟然在他乡看到了一个冒氏家族从乾隆年间开始堆积传承至今、足有5层楼高的“陈草 ”,而且它成了乡村旅游景点,引来游人无数,还上了由知名媒体人杨澜主持的大型文化类电视谈话节目《家风中华》。我终于明白了,那些由一根根、一捆捆秸秆堆叠而成的草 ,绝不是简简单单的柴火垛了,而是我们中华民族血脉里“勤俭传家”的优良传统。即便在物质条件相对较好的今天,如此家风,我等后辈还有什么理由不去传承、不去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