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林

李渔，是从苏北文化古城如皋走向世界的一代悲剧天才。

这句话说来轻巧，但却是许多学者、文人经过几十年的艰苦努力，才真正高喊出来的代表一个时代的声音。《李渔大传》的作者张奎高先生就是这些学者、文人中卓有成就的一位，他是当之无愧的研究李渔的功臣。

明末清初的李渔是一位世界级的文化巨人，出生于江苏如皋，并生活了二十多年，中年后又寓居金陵十六七年，营构了蜚声海内外的金陵芥子园，从事文学创作和文化产业。他在江苏生活了四十余年，是长江水哺育出来的一代天才。李渔文化事业的总体成就不仅在中国文化史上，而且在世界文化史上独领风骚，日本、法国、德国、韩国等国家都曾先后掀起过“李渔热”。他生平坎坷，思想复杂，文学创作门类齐全，《李渔全集》皇皇二十巨册，六百余万言，其文化产业种类繁多。特别在戏曲创作理论、导演理论，喜剧创作、戏曲活动、白话短篇小说创作、园林营造、编辑出版、饮食烹调、休闲养生等领域的成就空前绝后，至今无人企及，是古代极为难得的可以被进行全面和综合研究的文化巨匠。他不仅是顶天立地的文化巨人，而且是卓绝的思想家，在三百多年前，他就主张以人为本，讲究享受，超前消费，借贷生活，研究休闲文化，其思想具有前瞻性。他是与西方人文精神和启蒙思想距离最短的中国哲人。但由于种种原因，长期以来，在李渔的故乡，了解他的人不多，对李渔研究较少，评价失当，很多问题聚讼纷纭，莫衷一是。他的出生地，就是长期存在争议的难题之一。

学术研究中产生不同观点，见仁见智，不足为怪，是十分正常的事。不过，李渔的出生地本来不应该产生分歧，因为李渔原籍浙江兰溪，出生于江苏如皋。他自己在《与李雨商荆州太守》书中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白纸黑字，不容置疑：“渔虽浙籍，生于雉皋（如皋）”（《李笠翁一家言全集 文集》卷三）。加之李渔一生为人坦率真诚，连自己的个人隐私也不屑隐瞒，从不肯违心地说一句假话，所以，他的自述，应该绝对可靠，不容怀疑。那么，又为什么会产生不同的说法呢？古人云：“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有的人根本没有读完李渔的全部著作，就贪图轻松，鹦鹉学舌，人云亦云，就简单下结论了。也有的人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能看到李渔的自述，对李渔只是一知半解，就一厢情愿地把李渔的出生地定在了他的原籍兰溪了。可以肯定，多数的文学史、人物传记的作者大抵如此。更为严重的是，连《敦睦堂龙门李氏宗谱》的编撰者也是如此，他们并没有认真读完《李笠翁一家言全集》，更谈不上思考研究，就做出笠翁公“生斯（兰溪）长斯”的记载。何以见得？因为《敦睦堂龙门李氏宗谱》的记载与李渔本人的说法相抵牾的地方比较多，例如，李渔及其子女的生年就不准确，均相差一岁；此外，《敦睦堂龙门李氏宗谱》中的《佳九公才子传》是极为罕见的一篇有关李渔的完整的传记，而所载李渔的名、字、号，就有错误，其开首云“公讳渔，字谪凡，号笠翁”。其实，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他原名“仙侣”，字谪凡，号天徒；并不叫李渔，当然也与“笠翁”无关；他改名为“李渔”，是中年以后的事，这是学术界所公认的。

显然，《佳九公才子传》内容并不完全准确，诸如李渔的著作失于记载者尚多，如小说集《十二楼》《无声戏》等，均付阙如。显然，以修撰于民国年间的《敦睦堂龙门李氏宗谱》作为研究的唯一依据，是靠不住的。由于修撰者没有读过或者没有读完李渔的著作，产生错误的结论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敦睦堂龙门李氏宗谱》这一错不要紧，后来兰溪籍的学者文人，包括李渔的后裔，便为李渔出生于兰溪找到了难得的“证据”。对于大多数没有真正研究过李渔的局外人来说，李渔的出生地是无足轻重的，似乎没有任何疑问，笃信不疑了。从心理学角度说，其实这些人心情都是可以理解的。当今社会，名人效应不可小觑，连臭名昭著集恶霸、奸商、流氓于一身的西门庆，都有几个地方在争抢其出生地，更何况像李渔这样的文化巨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