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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如母

□包宏龙

 

在我们乡下,有句老话叫“长兄为父,长嫂如母”。然而,我们的大姐一直像母亲一样关心我们、爱护我们、培养我们,我们之所以有今天这样的幸福生活,与大姐是分不开的。我们深切地感觉到大姐如母。

我们家三男四女姊妹七个,大姐最大,我最小,我与大姐之间相差二十多岁。打记事起,我就清清楚楚地记得,大姐对我们六个弟弟妹妹都倾注了无尽的情和无限的爱。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人们的生活水平很低,经常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加上我们姊妹几个又小,只有父母二人是主劳力,母亲还经常生病。所以,我们家比一般人家更困难,日子更不好过。大姐只上到小学二年级,十几岁就放下书包拿起了镰刀。她先是跟在父母后面干些力所能及的事,后来就干一些大人们才能干得的活儿,再后来就作为主要劳力挑上了粪桶、箩担……这些重体力活儿,常年压在大姐稚嫩的肩头上,致使大姐的个头比一般同龄的女孩子小,只长到一米五几,是我们家个头最小的。大姐不仅关心我们的生活,也非常关心我们的学习,平时一有空就辅导、督促我们完成作业。后来我们学习的内容超过了大姐所掌握的知识水平,她就只督促、不辅导了。为此,大姐非常懊恼自己没有多读几年书。但她不后悔,因为她帮助父母抚养着我们这些弟弟妹妹。

大姐二十岁就结了婚。据说当初她是不愿意这么早就结婚的,但姐夫家催逼得急,因为姐夫家比我们家还穷,希望姐姐及早嫁过去助他们一臂之力。听父母说,姐姐出嫁时,舍不得离开我们、舍不得离开家,又哭又闹,死活不愿意上“轿”——农村那种运输粮草等物资的平板车,最后是男方家来迎亲的媒婆硬是把大姐“绑架”上了“喜轿”。大姐是真不愿意离开家。大姐出嫁后,一直放心不下家里的弟弟妹妹。她每天以泪洗面,好不容易熬到“回门”的日子,大姐一早就独自步行十来里路回来了。姐夫早上醒来没见着姐姐,估摸着她可能是回娘家了,也三步并着两步地追了过来。姐姐前脚到家,姐夫后脚也到了。一家人欢欢喜喜吃了顿饭,大姐就催姐夫回去,说要在娘家多住几天。其实,她是看到田里的麦子好割了,想留在家里多干几天活儿。姐夫拗不过她,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听父母和村里的一些长辈们说的,因为那时我还小,不怎么记事。我不记得大姐是哪年出嫁的,也不记得大姐出嫁时的情形。在我的印象里,大姐会隔三差五地从婆家回来看望我们,而且每次回来基本上都要带些东西,不是带吃的就是带穿的。吃的主要是鱼和肉。所以,我们几个总盼望着大姐回来。印象最深刻的是我七八岁时的那次大姐回来,她左手牵着比我小两岁的我外甥,右手拎着几斤猪肉。我们几个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闻到肉味了,妈妈连忙从大姐手里接过来肉,洗洗刷刷,不一会锅里就飘出了肉香……这一顿饭菜,我们至今记忆犹新,终身难忘。

大姐最擅长的是做鞋。她会做棉鞋、单鞋、方口鞋、圆口鞋和松紧带鞋等各种鞋。只要一有空,她就纳鞋底、剪鞋帮等。提起大姐做鞋,我就想起她的那双手。这是一双怎样的手呀,手掌、手背像饱经风霜的树皮,处处都是皱褶。特别是到了冬天,这双手会裂开一个又一个口子,稍微用力,裂口就会钻心地痛,容易生冻疮的手背长期肿胀着,一块一块的冻疮会往外溢出血水……可就是这双手,稍有空闲,就会帮我们做鞋。我亲眼见过多次大姐做鞋时的情景,她将针箍套在中指中端,每扎一针,总要用针箍顶一下,然后用牙咬着针身将针拖出鞋底,每扎一针,大姐的眉头都要皱一下,因为一用力手就痛……就这样,大姐一年四季为我们做着鞋。每次她从婆家回来,肩上就会挂着一大串鞋,父母和我们姊妹六个都有。我们几个一直是穿着大姐做的鞋长大的。

1983年10月,我光荣地成为南京军区某部一名人民解放军战士。临别,大姐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在部队好好干,注重学习,保重身体,努力进步。我也信誓旦旦要走好人生第一步,争取跳入“龙门”,光宗耀祖。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1985年至1986年间,我的父母先后去世。这一个接着一个的巨大打击,对于我这个涉世不久的“新兵蛋子”来说,犹如五雷轰顶,不知所措,陷入了痛苦与迷茫之中……

一天下午,我突然接到亲戚一个电话,说大姐看我来了,我又惊又喜。原来,自从父母去世后,大姐心里更加放心不下我。但一个从来连县城都没有去过的农村妇女,哪敢随便去省城?正巧,这位在省城工作的亲戚回老家探亲,得知大姐想到部队看我,就顺便把我大姐带到南京,又把她送上了开往我们部队附近的车……这一夜,大姐克服旅途的疲劳,跟我聊了一夜。她没有任何大道理可讲,只是说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不容易,只要生命还在,就没有什么可怕,就有希望改变自己的命运等等。她的话,让我的理想在内心重新复燃……

如今,我早已经回地方工作,有房有车,并且成了单位的一名中层干部,一家人在城里过上了幸福生活。可年近八十、仍然生活在农村的大姐,心里还一直惦记着我们,时不时地打听我们的生活状况,打电话来吩咐这吩咐那,俨然就是我们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