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凡

 

首先我必须承认，从小到大，我和爷爷奶奶见面的次数只能说是寥寥。打我出生起，爷爷奶奶就定居在桂林，而我的家在北京。小时候我大概平均三年才会去一次桂林。而这些为数不多的片段中，总伴着一份难说浓烈但诚挚入骨的温情。

记忆里，爷爷总管奶奶叫“老奶奶”，奶奶总管爷爷叫“老爷爷”。记得我小时候调皮，爸爸妈妈不答应的事，就总是偷偷去问爷爷奶奶。“爷爷，能让我吃这个吗？”“奶奶，能让我买那个吗？”于是我什么事都要问两遍，但每次都能得逞。

有个暑假，奶奶来北京，爷爷没来，但也仿佛来了一样。奶奶爱和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闲聊，虽然她断然不会和人聊自己和“老爷爷”年轻时的“爱情故事”，但“老爷爷”在奶奶的话语里出镜率颇高。

奶奶和卖咸鸭蛋的人闲聊：“你这个咸鸭蛋是白洋淀的吗？当年我和老爷爷去过白洋淀啊……”同学来我家玩，奶奶和我的同学闲聊：“你们要好好学习啊，星星他爷爷家当年是搞教育的……”

北京当时气温高到了匪夷所思的42度，“老奶奶”感慨道：“当年我和老爷爷在XXX的时候，温度……”具体情节我其实记不太清了，更多的话语也实在想不起来了，但我清楚记得奶奶走到哪里，嘴边总不经意挂起“爷爷”两个字，而且似乎总带着一点骄傲。当时不觉得，事后回味觉得温暖极了。

终究，“老奶奶”还是比“老爷爷”先走了一步。但万幸的是，那时候“老爷爷”已经患了老年痴呆，记不得眼前的任何事，因此只要不告诉他就不会使他痛苦。全家人商量，如果“老爷爷”问起“老奶奶呢？”大家就说“去北京治病了”。

有个假期，我去桂林玩，住的是爷爷曾经的书房。不记事的爷爷经常会误进这个房间，看到我躺在床上，就露出慈祥的笑容，“哦，你现在住在这啊！”他接下去总会问一句：“你看见老奶奶了吗？”这让当时的我十分尴尬，毕竟我还不太习惯于对从小尊敬到大的爷爷说谎话。我每次都支支吾吾，好在爷爷问完，还没等我回答就忘了，转身关上门离开了。我清楚地记得，其中某一天，当爷爷照旧关上房门离开时，我躺在床上偷偷哭了。我当时想的是，如果哪天爷爷连那句“老奶奶呢”都忘了问的时候……

事情说出来，可能会被人觉得矫情，或者“很普通啊”“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习惯了而已嘛”。是的，革命年代的爱情大多不被叫做“爱情”，人们更愿意叫它革命的友谊或患难与共什么的。但这真真实实就是爱情啊，是那种“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的爱情，是现代人总哭哭啼啼求之不得却从未真正珍惜过的爱情。能够牵手走到最后不容易，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