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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洁若先生的后乐斋(下)
□张维祥
随后,我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一册1942年出版的萧乾英文著作CHINA,BUT NOT CATHAY,作者署名HSIAO CHIEN,反映的是二战中国战区的实况,新闻图片很多。我说:“好多人不知道萧乾的英文译名,让我捡了漏儿。”文老一看,立刻站了起来:“这册书我们也有,你可真有本事,哪儿弄来的?”然后颤巍巍地又去找书了,找了半天失望而归。她翻着书,一篇篇看,说我的这本比她那本好,开本大,印刷精美。然后发现我也懂点英文,“你为什么不多写作?年轻时,得多写。”一句话,让我汗颜万分,“懒细胞”加速遁逃。
小空间里的故事
正在说话间,《南方人物周刊》的记者邓瑜来了。少顷,赵蘅老师也来了,屋子里顿时更热闹,也更显逼仄。赵蘅从文老身后捧着她的脸蹭了蹭,两人特别亲昵。邓瑜要做封面人物的大稿,已是第三回登门。文老对我说:“你的英文书,我给你写朱镕基评论萧乾的那句话吧,我找找一本蓝色封面的书,上面有,你也帮我找。”五分钟后,她面露失望,我也没搜寻到她说的“蓝色”。我突然想到网络,一搜,果然有。文老惊讶道“网络真神奇”,念叨了若干遍。她没有电视,不用手机,我想,她周围如果有年轻人,生活便不至于和这个社会严重脱节。文老在我的英文书上郑重写下:“萧乾按中国传统给自己过了虚岁九十大寿生日。朱镕基亲笔致贺:‘我在中学时期,先生就是我的文学启蒙人之一。先生毕生为中国的文学、新闻、翻译事业作出了宝贵贡献。’”在给我的书题字时,赵蘅老师一声不吭地画了一张速写。文老写完,抬起头问赵蘅在忙什么,赵蘅说“正在画你。”文老着急地说,“你停一下,我去戴假发吧。”大家相视一笑,我说:“不戴假发也可以画得很漂亮,再说赵老师都要画完了。”她看见赵蘅老师的速写,那么年轻,也就放心了,还交代赵蘅有空给萧乾画肖像。
文老的印章很多,有书斋的,有萧乾的,还有他弟弟文学朴的。但是她用的是办公印油,不是印泥。她说:“你自己盖印吧,盖好盖赖都算你的。”我盖了好几次,都是一塌糊涂。她说:“唉呀,你盖得难看死了。”“我又不卖钱,难看就难看吧。”我笑着自嘲,她也笑了。
又是一圈送书,给记者邓瑜和赵蘅老师。邓瑜忙着要和文老核实照片注释和故事细节,能看出她的心理活动:“你俩快走吧。”赵蘅老师大约经常来,顺手就给文老整理东西,收拾了满满两大袋子废品,还偷偷把文老很久没洗的几块毛巾塞进自己包里。但临走时,我们脸上都带上了大写的“尴尬”。文老说:“你们把什么扔出去了?你给我,我还有用。”我俩哭笑不得,看来不还回去,就会被列为“不受欢迎的人”,随她吧。赵蘅老师说,老太太真不是一般人,要换别人,早被细菌搞垮了。
一点儿不像古稀老人的赵蘅老师,风风火火地开车带我去她单位用餐,参观她的书房,此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