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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里的那些往事
□韩良玉
瓢,是将成熟的葫芦从中间一锯两开,自然晒干而成。旧时,在乡村每个农户家里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几只古朴无华的瓢,如水缸上舀水下锅的瓢,瓮坛上扬 用的瓢,木桶里喂猪用的饲料瓢……
如今,年近六旬的我,一见到家中那只饱经岁月沧桑、使用30多年的瓢时,不禁感慨万千,发生在瓢里的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历历在目。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妈妈在磨粮筛 的休息空隙,拿着手中的那只瓢,给我讲了家乡一个烈士的故事:那是在1948年的春天,邻居曹婶婶的哥哥是乡长,有一天他和一名乡干部下去开展工作,在蚂蚁庄与一群穷凶极恶下乡扫荡的匪自卫队相遇,曹乡长在撤退时,大腿不幸中了一颗子弹被俘,敌人从附近农民家中找来一把菜刀,活生生将曹乡长的头颅割下来,挂在枪头上带回城里,悬挂在城门口示众。据说曹乡长牺牲时才20多岁,担任乡长仅有3天时间。事后,家人忍着悲痛,将尸体悄悄运回家,为了让他有尊严入土为安,家人只好用家里一只瓢代替烈士的头颅,收殓下葬。当时小小年纪的我,心灵受到极大震撼,懂得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是无数像曹乡长这样的烈士抛头颅、洒热血,用生命换来的。我对家中那只瓢多了一份敬仰之情,那里面似乎藏着一个红色教育故事。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家的生活非常贫困,上有卧病在床耄耋之年的祖父母,下有未成年的弟妹,全家八九口,全靠老实巴交的父母在生产队挣工分艰难地养家糊口。父亲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只好哀声叹气地将生得白净、活泼可爱的4岁小弟弟,送到千里之外山东大山里一对姓张的夫妇抚养。之后不久,父亲不放心便前去探望,在回来的路上经过徐州时,岂料身上盘缠被小偷扒光,坚强的父亲只好步行回家。有一天,妈妈突然发现家中留着度春荒半格柜中的大麦少了大半,便大惊失色问父亲是什么回事?心中惭愧的父亲便把偷卖大麦还钱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父亲在徐州不仅路费被偷,同时还有一笔帮人捎带的15块钱被扒去。事情是这样的:和我家相邻的村里,有一户姓李的农户,他家有一男孩和我弟弟一起被送到山东同一个地方,那抱李家孩子的山东大汉见到我父亲,便委托他捎15块钱回来交给李家,算是一点报答。15块钱在当时算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一个壮劳力在生产队苦干一个月,都挣不到这么多。父亲为了还上这笔钱,可谓是绞尽脑汁,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好瞒着妈妈,偷卖大麦还钱。可想而知,父亲当时用家中那只瓢将大麦从柜中一瓢、一瓢往外盛出的时候,他的心里是非常难受的,但父亲必须践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祖训,所以家中那只瓢藏着父亲为人诚信、担当的美德。
30多年前,我和哥哥分家,分得了两间简陋的瓦房。为了改变家庭落后面貌,我和妻子除了上班外,还承包组里4亩经济田、3亩水面的鱼塘,同时家里还养了20多头猪,在这艰苦的创业中,母亲承受了难以言尽的生活艰辛。
每当天刚蒙蒙亮,母亲就悄悄起床,来到厨房烧锅煮早饭,她将早饭做好后,又一刻不肯闲着,又从灶头忙到地头,从家里忙到地里,所以我家在外人的印象里,总是清清爽爽,井井有条。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母亲又习惯坐回到厨房里,不顾烟熏火燎,烧锅做晚饭,当听到锅里“咕嘟、咕嘟”水的沸腾声,母亲吃力地站起身来,掸去身上的灰尘,来到土灶前,佝偻着腰站在氤氲的热气里,她那麦褐色瘦骨如柴的左手握着盛着 瓢,瓢口忽里忽外、忽上忽下翕动着,那瓢里的 像雪花一样,飘在母亲右手里的勺子不断扬起的水帘上。
那时候,由于母亲帮助做好一天三顿饭,让我们夫妻俩省去做饭烦恼,除了安心工作外,好让我和妻子下班后腾出精力来种好田、搞好副业收入。所以家里那张瓢又藏有母亲的勤劳和浓浓的母爱。
10多年前,母亲突然离我而去。从此我再也吃不到母亲做的饭,再也听不到母亲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我们母子亲情大厦崩塌了,为此我哭得泪干声哑,痛苦得肝肠寸断。
如今,母亲用的那只瓢被我小心呵护,放在家中,我一见到它时,心里是那样烫帖和安稳,生活是那样温馨和幸福,好像幸福没有走远。妻子继续用它扬 煮粥。值得一提的是:在南通市举办的2019年5月10日“守望家风”文艺活动中,我拿着我家那张瓢上了电视,真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