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秀高

 

冬日春梦

 

如果在大冬天和谁说起春天，对方一定很是惊讶。

以为你是痴人说梦呢。

是的，像痴人说梦。

春天还早着呢。

如果问问大家：谁是迎春的使者？

答案一定五花八门。

有说那自然是迎春花了！

有道理！

迎春花，迎接春天的花。

也有人说是报春花——

报告春来到。

都有道理，粉红的报春花与金黄的迎春花，都将春天嵌进自己的名字，报着春，迎着春，春天便呼之欲出。

然而，无论是报春花，还是迎春花，都在二月起才开始盛开。

那时，春天早已大驾光临了。

梅，应该是在它们前面报春、迎春的：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那时，春天才刚刚启程，风中才飘来星星点点春的味道。

梅，便抹红着黄，一身喜气，列队迎春了。

所以，那么多文人吟梅。

所以，那么多画家画梅。

所以，那么多蜜蜂追梅。

所以，那么多人抢着跟梅合影。

梅，自然当之无愧。

因为它是花界第一个闻春、报春、陪春、迎春的“礼仪小姐”。

它应当接受礼赞，应当承受膜拜。

可是，雪呢？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当风雨把春天这个迷途的孩子送回来的时候，雪花是那么迫不及待地去迎春、抱春的。而且泪眼汪汪。

大有相迎恨晚之意。

可是，雪也不能算是最早的迎春者。

最多算是一个并列者。雪、梅往往总是结伴而行：雪为春天把天地清扫一新，梅为春天举起迎接的灯笼。雪立梅花之上，梅开白雪之中。

有没有更早的呢？

唯一未经考证的就是鸭了。

“春江水暖鸭先知。”

不知鸭划起双桨迎接春天的时间，是在雪前，还是雪后？

当然，也许是鹅。

因为鸭和鹅是一对姊妹。

好在鹅低调，不争，不逞。

似乎首迎春的使者，不是鸭、鹅，就是雪、梅了。

然，“天外有天，山外有山。”

今年第一个迎接春天的却是一位梦想家。

它在冬天就做着春梦了。

当冬至一过，它便跳了出来，迎接那还很远的春天了。

它就是油菜花。

我讶异：在冬至，两棵冬天里做着春梦的油菜花，居然开了。

就开在老家，开在大片麦田的边上。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鸭、鹅和雪、梅们，明年再争吧，今年迎春的冠军就是这两株油菜花了！

所以，当你身边有做梦的人，千万千万要鼓励他（她）。

万一梦想成真了呢？

就像乡村这麦田边上冬至的油菜花。

苔花处处开

 

你很小，小到没有人会注意你。

你很小，小到几乎没有身高。

更不用说显赫的地位了。

小，小到没爹；小，小到没娘。

但你就是自己的爹娘。自己关照自己。

你小，小到辨不清四季，那你就把四季都当成春天。

因为小，太阳光顾不到你。

但你可以拥有阳光。

因为小，有时，水也不滋润你。

因为小，你甚至没有一块固定的地盘。

那就把处处都当成自己的地盘吧——

可以在树下。

可以在桥身。

可以在水中。

可以在墙头。

可以在瓦片上……

哪里都可以，只要有光线，只要有水气。

因为小，无论谁踩着你，你都不会跌倒。

踩的人一走，你又是一条汉子。

照样顶天立地。

因为你有脊梁。

因为跌倒了从来不会有人扶，所以你从不等、靠、要。

所以，无论春夏秋冬，我们都看到你的生命之光。

尽情地绿！尽情地绽放！

让袁枚对着你赞美：“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尽情地绿！尽情地绽放！

绿，就证明你来过。绽放，就证明你也青春过。

一样有色，一样有香。

乡村的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雨总是如期而至，莅临大地。

或空灵，柔情似水。

或无声，婉约缠绵。

或绵柔，窃窃私语。

或激昂，停着，下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不爽约，雨总是要来。

只有乡村才配得上雨。因为在城市，雨落在水泥路上，总是嗡嗡的，嘈杂的。

只有乡村才配得上雨。因为在城市，无论街巷有多诗意的名字，被雨漫过，多半千路一色，积水难涉。

只有乡村才配得上雨。因为乡村有瓦檐，有杂树，有池塘，有田地。

雨坠落在瓦片上，如无形的手在弹天籁之曲：瓦上的雨滴滴答答，瓦下的人品茗谐趣。如果是细雨，便给黑色的瓦檐笼一层烟雨，如炊烟，像云雾。

雨散落在池塘中，便泛起一圈圈涟漪，唤起满塘蛙声。而涉世未深的荷花，便像仙子一般，羞红着脸，静听雨和荷叶的对话。

雨滑落在树上，吧塔吧塔的，又滚落到树间的枇杷果上。树还是去年的树，叶却不是去年的叶，枇杷也不是去年的枇杷，树梢的鸟儿也不是去年的鸟儿……雨和它们相认着，招呼着。

雨飞落在田地上，飞落在田岸上，飞落在没有来得及躲雨的麦子上。淅淅沥沥。岸上有头戴斗笠的人，叼着劣质香烟，张望着田野，他不是听雨的。一会儿，有小童唤他回去吃饭，一边戏水，一边唱着童谣：“没有止不住的雨，没有不放晴的天……”